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其实并不能让你从零开始学写作

文/樊荣强

因为打算春节期间策划一个与央视名嘴崔永元合作的网络写作课程，于是买了两本关于写作的书来学习研究一下。很巧合，买的两本书书名都一样，都叫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，一本作者叫杨晓菁，一本作者叫弘丹。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杨晓菁的那一本。

首先要声明，我不是歧视女性，但有一个比较普遍的共识，即女性都不大讲逻辑，或者女性的逻辑思维能力不强。读杨晓菁的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，还没有读几页，我就觉得作者是一位女性。于是我才开始去看作者简介，是这样介绍的——

杨晓菁，中国台湾Super教师，多次担任海峡两岸语文课程示范教学教师，获得第3届中国台湾教育系统大学博士论文首奖。《联合报》教育专栏作者、《国文天地》专栏作者、《新一代》儿童周刊作者。

作者介绍虽然没有说杨晓菁是女性，但这个“菁”字，大约只有女性才会用于名字，所以我断定作者十有八九是女性。我在此啰嗦作者的性别问题，不为别的，只是想说明，虽然封面的推荐语写道：“从逻辑思辨到具象沟通，练就让文字活起来的表达力”。而且书名宣称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，但是其内容有诸多不合乎逻辑的地方，并不能保证你看了该书就能够从零开始学习写作，并且成功。

接下来，我将围绕我的观感，指出该书中的一些值得商榷的问题，也谈谈我对学习写作一些看法。

第一，关于“从零开始”

这只是一个噱头而已。所谓“从零开始”，这个“零”究竟所指为何？是一个字也不认识，还是没有写过文章，还是写过文章但觉得自己写作水平很差？估计一个字也不认识而要想学习写作的人是没有的，后两种情况可以视为“从零开始”。

但是，这个含糊的“从零开始”也不能不给出清楚的界定，就稀里糊涂地往下讲，否则，你讲的东西就不具有针对性。

我认为，“从零开始”应该这么界定：第一，过去写过文章，比如在小学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学，以及踏入社会之后，都写过文章，包括学校的作文。第二，虽然写过文章，但是一直觉得自己怕写文章，或者对写作完全没有驾驭感，总觉得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。第三，我现在想学习写作，而且一定要学好写作，因为自己的工作上、生活上有需要。

很遗憾，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一书没有作类似的界定，没有明确究竟什么类型的作者“从零开始”。虽然作者在《序》中说：“这本书不只为热爱文学创作的人而写，也不单纯地只给考生阅读，而是要献给每一个想了解写作内涵与秘诀的人。”这个读者对象可太宽泛了。

作者自己在书中也区分了文学写作与非文学写作、感性写作与知性写作、虚构写作与非虚构写作，但是，我们必须得承认，文学创作，包括小说、诗歌、散文、剧本这些文学样式的写作，显然需要专门的技巧，而不是一本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就能够“开始”的。因此，我认为该书主要应该定位于非文学、非虚构和知性写作，简单来说就是实用写作，因为作者所讲的四种写作手法（叙事、描写、说明、议论）主要的用途就是实用写作。但是，作者却拿了太多的记叙类文章举例，这就太不讲实用了。

作者在书里讲“字、词、句、段落”这些文章要素，讲“叙事、描写、议论、说明”这些写作手法，还要讲标点符号与修辞手法的运用。只可惜这些中小学语文课上就要讲的东西，再拿来讲却又浅尝辄止，讲了等于白讲，那些零基础的人看了之后还是不会写文章。

我认为，绝大多数的写作上的真正问题有三个：一是没有思路，凑字数；二是跑题偏题，不聚焦；三是结构散乱，没逻辑。如果讲从零开始学习写作，不把这三个问题解决，永远无从下笔。

第二，关于阅读和写作的关系

多阅读对写作究竟有没有帮助，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一书的观点与论述有诸多不合逻辑之处。作者在《序》与《导读》中，多处讲到了阅读与写作的关系，整体上作者否定阅读有助于写作，但是，她又在行文中不断提及文章写不好是因为阅读不够。

在《序》中，作者写道：“近几年来，阅读越来越受重视，但是，我们的确看到很多读的多未必写得好的状况。可见阅读和写作或是一个正相关的联动关系。”

在《导读》中，作者又写道：“我们常听到多读就会写这样的话，可是阅读与写作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，阅读的质与量其实无法完全转化成写作的质与量，日常生活中常常可见读很多书的人，在写作上存在着很多困难。‘多读、多写、多练习就会了’的说法，其实是不恰当的。”

我能够理解，作者将阅读与写作对立起来，目的在于强调思维的重要性，写作和思维的模式相关，以及写作是另外一门专门的技巧，你不能因此否定阅读对于写作的重要性，更不能否定阅读与写作的正相关。

在我看来，阅读是写作非常重要的基础。第一，阅读可以帮助我们积累更多的字、词、句及各种素材；第二，阅读可以触发我们写作的灵感，引发我们对各种问题有深度与广度的思考；第三，阅读还可以有助于我们学习和借鉴别人的写作表达技巧。如果没有这些阅读所打下的基础，根本无从下笔。总之，阅读是写作的必要条件，虽然它不是充分条件。

因此，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的作者在行文中，难免又不合逻辑地强调阅读的重要性，比如：

“写作力是循序渐进养成的。让学习者书写很多题目或题型，即使练习了许多篇，对于写作能力的提升，也未必会有帮助。主要的原因在于学习中学会写作的方法及窍门，加上阅读量不足，观察力、想象力与思考力未被激发，自然法在写作的内容及形式上呈现效果。”

“阅读与写作两者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，它们类似工厂里‘输出’与‘产出’的关系。”

“写作之前，你想想你看待问题的视角和视野各是什么？……视角和视野都要依靠阅读来充实。”这里又在讲阅读的重要性。既然在具体的行文中三番五次地讲阅读对于写作的重要性，为什么在开始的时候，非要否定阅读与写作正相关呢？简直就是逻辑混乱。

第三，关于逻辑的问题

逻辑这个问题让无数的人感到困惑。究竟什么是逻辑？什么才叫有逻辑？怎么才能做到有逻辑？这些问题人们往往都说不清、道不明。

我认为，逻辑分为两个层次，一是在人类的行为层面，表现得合乎规律、情理，就叫讲逻辑或有逻辑；一是在表达层面，清楚有条理、聚焦不跳跃、有序不混乱，就叫有逻辑。对于写作与讲话，人们一般说“我缺乏逻辑”“我没有逻辑”，指的就是后一种。

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的作者很强调逻辑对于写作的重要性，包括我前面所引封面上的推荐语就说“从逻辑思辨到具象沟通”，但是，作者的逻辑性还是非常欠缺的。试举几例：

其一，在第二章中，作者说：“文学文本的作者主观性较强，作者的企图与意志可以从文本中被理解；而非文学文本则有较多客观性论述呈现，其目的在于说明事件、物件、人物，所以作者本身的风格不被凸显。”这里对“文学文本”与“非文学文本”的特点表述显然是错误的。姑且不说许多小说只是“述而不论”，不直白表明作者的意图，单就“非文学文本”中的评论文章来讲，它们的主观性就极强，而且作者的观点、意图表达不清楚的话，就不是一篇好的评论文章。

其二，作者在第二章第五节提出了检验文章的三个标准：逻辑、语法和修辞。且不说这个标准不全面，单就表达来讲，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标准。但是，问题在于作者又把逻辑分为思维逻辑和语言逻辑，可是作者这样解释语言逻辑：“在本书中，我们把语言逻辑分为语法（又称‘文法’，包括词法，句法）及修辞。”看到这里，你会不会像我一样头大？前面把语法与修辞视为与逻辑并列的东西，此处突然又把它们连降两级，变为语言逻辑的下级。唉，这是什么鬼逻辑？

其三，在第二章的一个小节讲分辨“事实”与“观点”，作者认为：“事实具有客观性，而观点则倾向主观的表达。”她举例后继续写道：“明白事实与观点的差异，基本上就可以分辨主观与客观之别，这对于逻辑的训练有一定的帮助。人们在日常生活里大量使用逻辑，所谓合于逻辑就是合乎常理，不会前后矛盾。在文章中，我们可以通过上下文脉络来判断逻辑的合理性，而日常交际的语言，也是可以推断逻辑的。”我把这段话抄下来，就是要告诉各位，作者的思路也太跳跃、太没有逻辑了。前面讲了事实与观点的区别，后面却完全抛开这个区别讲什么逻辑，还举了例子来证明上下文连贯的重要，完全就像电台突然跳台一样。你这不是在讲事实与观点的区别吗？怎么突然又大谈上下文的连贯？你自己做到了连贯吗？

在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一书中，类似以上的不讲逻辑的例子还很多，我真怀疑作者是不是虚构的，根本没有杨晓菁这个台湾老师存在，只是书商找枪手写了个稿子，冠上一个假作者之名。

第四、关于写作思路问题

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的封底，有一个被称为“从500强跨界的自媒体人”叫焱公子的写了一段推荐语：“人人都可以是写作高手，前提是，别太着急，从底层逻辑开始了解，慢慢来，才会比较快。不妨，就从阅读这本书开始吧。”

我感兴趣的是“底层逻辑”这四个字。的确，所有不会写作的人就是没有搞清楚写作的底层逻辑，绝大多数会写作的人也没搞清楚写作的底层逻辑。前一种人压根儿不会从事写作，后一种人是自己能写但是不会教别人写。

我认为，《从零开始学写作》的作者属于后一种，而且是比较弱的后一种——她自己能写，但写得不怎么样，更不会教别人写。说得直白一点，她没有在书中告诉读者写作的底层逻辑究竟是什么。因此，焱公子推荐这本书属于错误的推荐，他说“从底层逻辑开始了解”，可是这本书里哪里讲到了底层逻辑呢？

我认为，真正的写作的底层逻辑是：写作就是在回答问题。如果你的写作不是为了发表，而是藏起来自我欣赏，那就必须回答读者的问题。这里的“问题”二字指的是“疑问”。任何一篇文章，如果没有回应以至回答读者希望得到答案的“疑问”，绝不可能成为读者喜欢的文章，只会骂作者不知所云、离题万里、精神错乱！

按照“写作就是在回答疑问”这个底层逻辑，所有的文章其实就是在回答“是什么”“为什么”“怎么办”这三种类型的问题，我把它们称为“元问题”，也就是基本问题、根本问题。不论具体问题是什么样的，都可以还原为“元问题”。

再往深一层讲，写作是我们思考的外化，也就是将思考的成果用文字表达出来。那思考是什么呢？我的定义是：

思考=提问-回答

写作是一个持续思考的过程，持续的思考就是不断地“提问-回答”，我把它命名为“问答思维”。写作的思路根本上来讲就是源于提问，当你缺乏思路的时候，就给自己提出问题。当你明白了“问答思维”，你就再也不会觉得写文章很难了，这才是真正的“从零开始”。

最后，我引用一个叫爱莲的学生给我的微信留言作为本文的结束——

“感恩樊老师写的《元写作》这本书，实操化解决思维与表达，原理讲得清晰透彻。原来我注重描写，老师说自问自答，我还不舒服。重新看老师的书，才明白你说的是对的。写作是思维的训练，写作和阅读都要从思维的过程展开，也就是三个元问题，从自己和他人的角度认清事物。表达不清，就是思维不清。你的这本书含金量超高，值！”